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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又一天,每一天都好像在無病呻吟中自艾自憐,偏又活得堅硬如冰,春光燦爛。
一晃又是大半年,我?guī)缀鯇懖怀鋈魏魏臀膶W有關的文字。其實我寫不寫又怎樣呢?倒不是自卑或自輕,于我內心來講,偶爾有些慶幸自己為文學節(jié)約成本了,至少在寫不出連自己都無法滿意的文字的時間段,少寫乃至不寫,才是對文學最大的愛和維護。
但是文學和我的關系,就像一場彼此有恩情的婚姻。我的工作、生活、思想和文學朝夕相伴,唇齒相依,離不了。盡管這大半年我沒有寫出關于文學的文字,但是文學閱讀從沒停止,且越讀越挑剔,越讀越對當下文學創(chuàng)作現狀不滿意。好在這純屬個人的體悟。個人的體悟沒有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包括我以為的文學寫作越來越功利、越來越花哨、越來越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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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把湯成難的《月光寶盒》和吳祖麗的《雷鋒塔》兩部作品放在一起談,我覺得她們作品的氣息是相通的。如果說她們倆都是女作家這是普識,那么她們又是各美其美的美女作家,這就是一定范圍內的共識。由此延伸到她們的作品,她們作品在我的“共識”里,就是立足于“凡”字。寫凡人,講凡事,表達凡人之喜怒哀樂、愛恨離愁。人物也許是虛構的,但故事卻似曾相識,我們總能在她們的作品中讀到讓我們產生共鳴共情的東西。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苦,那些困,那些傷,那些痛,就活在我們身邊或長在我們自己身上。
湯成難和吳祖麗都是70后,吳祖麗大湯成難幾歲,成名早些。湯成難的成名好像就在這兩三年間,忽然就名揚文學界,忽然就成為你不能忽視的特立獨行的醒目存在。我和吳祖麗認識比較早,算起來20多年了。湯成難呢,我是去年12月才通過好友陸秀荔認識她。面對她們,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后,我都只有由衷羨慕和尊重的份。套用民間一句俗套的臺詞夸她倆,明明可以靠顏值吃飯,偏偏靠才華。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在她們的作品中,充滿了令人動容的憐憫和慈悲,而不是滿大街可見的風花雪月和風景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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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成難的《月光寶盒》,收集了17部中短篇小說,其中《月光寶盒》是主打單篇,獲得了首屆梁曉聲短篇小說獎。其它作品如《搬家》、《奔跑的稻田》、《一棵大樹想要飛》、《老胡記》、《我們這里還有魚》等都廣受好評,褒獎一片。這部作品的封面上有這樣一段話:
這是一個建筑師、小說家
把生活的哀和樂
惶恐與安慰、詩意與暴烈
一點點描繪出來
在白色紙張上留下
復雜又迷人的命運軌跡
我想,這不僅僅是對這部作品的精準概括,也可以說是對湯成難其人的素描。面對湯成難,我覺得最好多一些沉默。因為所有的表達,都不及她作品給予我們的蕩氣回腸和詩意深沉,字里行間無不滲透著她對弱小者的同情和愛莫能助的善良,當然也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憂傷和嘆息。
吳祖麗的《雷峰塔》,收編了9部短篇小說,寫了9個女性故事。沒讀這本書之前,我就作了猜想,作者為什么把一部作品取名《雷峰塔》?只要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人,都讀過魯迅先生的《論雷鋒塔的倒掉》,這部小說以此為名,作者或許就是取其“追求和反抗一種精神”之意吧。通篇讀下來果真如此,至少我以為就是如此。特別是作為主打單篇《雷峰塔》,寫出了中國父母在傾其所有的大愛之后一種無處可逃的精神自戕和情感孤寂。中國父母和子女之間永遠無法抵達愛之能量守恒的境界,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無解的宿命輪回。
盡管如此,也必須承認,她們兩個人的創(chuàng)作以及呈現給我們的文本風格是顯著不同的,這也是她們“各美其美”之處。
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語言風格不同。吳祖麗的語言細膩精致。時而春風拂面,時而蕭瑟秋寒,于風輕云淡和不動聲色中娓娓道來。湯成難的語言勁道大氣。表面風平浪靜,實質轉承啟合暗流涌動;表面洋洋灑灑,實質一步三嘆悲從中來;表面大漠蒼茫,實質憤懣激越世事多艱。
二是人物背景不同。湯成難作品中的人物,大多數是普通農民,打工者,不幸者,基本處于溫飽線上或以下,描寫他們的日常生活、遭遇挫折,反映他們的怯弱卑微、堅強隱忍。吳祖麗作品中的人物,大多數是小康線上的,這就決定了她把落墨的重點放在這類人群的情感上,從而反映他們的精神之困。
三是作品訴求不同。由于一、二兩點不同,已經注定了第三點不同的必然性。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性格決定命運,層次決定格局……這些耳熟能詳的常理常識,不用贅述,我們也能得出兩位女作家筆下的作品想要告知讀者什么?她們又想通過她們的作品表達怎樣的訴求和時代判斷?我想也是各美其美,美美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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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時期發(fā)生很多事件,和文學無關也有關。說無關,是因為文學的影響力瀕臨匱乏,幾乎沒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引發(fā)群體轟動的大作品來。說有關,總是能讀到一些“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樣令人靈魂顫栗的文學作品。如湯成難的《月光寶盒》、吳祖麗的《雷鋒塔》,以及余秀華的《我祈求詩歌能夠阻擋一輛坦克》等等。
當然,在此也要重申,并不是我沒有讀到就否認還有很多優(yōu)秀作家和很多優(yōu)秀作品的存續(xù),我不會愚蠢到這種地步。對于文學的失望,每個人都有自己失望的理由和權利,不僅僅是文學,其它方面我們也會不免產生失望,并在失望中一次次滿懷希望地向陽而生。
唉!行筆至此,我習慣性地嘆了一口氣。沒辦法,我不是一個悲觀消極的人,我也不是一個隨波逐流、人云也云的人,我心中的光,眼中的淚,常常因為一本書、一篇作品而躍動。正如我在轉發(fā)余秀華詩歌《我祈求詩歌能夠阻擋一輛坦克》所言,文學雖然在有限的空間里發(fā)揮著極其有限的作用,但文學的力量無可替代。這也是我永遠不會背叛文學的溯源,而文學也會永遠根植于哪怕只剩一棵蘆葦的大地上。
對,相信文學。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在努力,在努力地寫,在努力地讀,在努力地發(fā)現好的文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