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峰峻紀實文集《較量》評論文章

見證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魅力

——讀曹峰峻的紀實作品集《較量》

□唐應淦

　　現(xiàn)實主義文學理論起源于十九世紀的西方，可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作品卻是很早就在中國出現(xiàn)了，《詩經(jīng)》應當算是源頭?，F(xiàn)實主義的文學利劍，一旦被東方睿智的作家所握取，就會盡力給我們的世界劈除謊言的外皮，進而客觀地袒露現(xiàn)實生活、政治體制、思維模式和人性特征。因此，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作品，總能憑借它冷靜、客觀、硬實的筆法，敲打著閱讀者的感官神經(jīng)。曹峰峻先生撰寫的新聞紀實作品集《較量》，無疑是歷年來紀實類作品中的扛鼎之作，有著振聾發(fā)聵的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力量。

　　首先，《較量》擁有紀實性的力度。我們知道，新聞具有時效性、真實性和客觀性的基本特征。就這三點而言，《較量》正是如此真實反映每時每刻的重要事件與熱點話題。在《誰為舉報者的風險“買單”》中，故事從1999年3月寫起，至2002年7月結(jié)束，詳述了“南京公開舉報身份第一人”蘭貴來被表彰——被報復——被排擠——被肯定的艱辛歷程，而此文很快就在2002年第10期《民主與法制》首發(fā)，引發(fā)了人們的廣泛思考：舉報有風險，應該讓社會為舉報者“買單”，讓行政機關、司法機關以國家的名義為舉報者的生存和發(fā)展提供保障。可遺憾的是，蘭貴來因為公開舉報而下崗，雖在新聞效應和省委領導的親自干預下，很快有了新崗位，但隨著他身上“新聞價值”的可利用性不斷消磨，近乎悲壯的蘭貴來依然逃脫不了不斷下崗、不斷找工作的命運。類似的作品如《拷問中國“生命權”》《女主任暴打女下屬真相調(diào)查》《誰來維護私企的合法權益》《三十八名職工的賣身契》等，都是在講究時效性的前提下，注重了事情和本質(zhì)的真實，用具體的時間、數(shù)據(jù)，大量的證人證言、專家觀點和場景照片去還原客觀。法國文學史家愛彌爾·法蓋說：“現(xiàn)實主義是明確地冷靜地觀察人間的事件，再明確地冷靜地將它描寫出來的藝術主張。”這同恩格斯所說的“細節(jié)上的真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因為作品的真實客觀，所以彰顯出紀實性的強悍力度。

　　其次，《較量》擁有思想性的高度。魯迅的雜文取材廣泛，短小精悍，他在評價自己的雜文時寫道：“論時事不留情面，砭錮弊常取類型。”依我看，曹峰峻先生的新聞報道同樣具有針砭時弊的雜文風格，高屋建瓴，富有強大的表現(xiàn)力和穿透力，達到了思想與行動的完美結(jié)合。《“嫖娼案”嫖了誰》一文中，當事人張建被派出所的警察誘逼口供，被坐實嫖娼，被罰款拘留，被公司解職。雖然后來上訴警方，撤銷處罰，但名譽再難恢復。此案引起了法律界的關注：如何依法辦案，避免類似的冤假錯案？更要警惕的是，不能讓抓嫖變成商業(yè)游戲?？煽傆腥虽b而走險：1999年4月12日《中山日報》報道，安徽某警官鼓勵失足婦女招嫖，借此提升自己的抓嫖收入；2006年1月14日《燕趙都市報》報道，河北某派出所兩位警察與按摩店老板勾結(jié)，先勾引客戶再抓嫖罰款。2014年8月23日中原經(jīng)濟網(wǎng)、大河網(wǎng)、新華網(wǎng)報道，上海某派出所“釣魚抓嫖”，用無牌面包車帶走嫖客和小姐，小姐被抓15分鐘返回按摩店繼續(xù)營業(yè)。我又想到了上海等地出現(xiàn)過的對私家車的釣魚執(zhí)法，成都車站派出所的四五十名警察與站內(nèi)小偷勾結(jié)謀取不義之財?shù)劝咐?，?zhí)法人居然誘導他人從事違法犯罪的活動。這些雖是個別現(xiàn)象，但委實觸目驚心，讓人不寒而栗?！遁^量》給讀者留下了無盡的思考：誰來割治刑訊逼供這顆毒瘤？誰來維護私企的合法權益？誰來確保司法鑒定的公正？見死不救誰之過？……幸運的是，我們的新聞人勇于擔當，我們的行政者敢于改革，我們的法律體系不斷完善。這讓我體悟到，新聞的力量是有限的，法治的力量是無窮的；監(jiān)督的力量是有限的，體制的力量是無窮的。作者為何能寫出如此沉甸甸的效果？請看他在《后記》中的錚錚誓言：“我不再畏懼什么！”必須承認，作品體現(xiàn)出了媒體人所獨有的思想性的高度。

　　再次，《較量》擁有文學性的弧度。曹峰峻先生寫過大量的詩歌、散文、小說，甚至寫詞作曲，他還是記者、資深媒體人，多才多藝，著作等身。自然，他的新聞作品便能在不經(jīng)意間散發(fā)出文學性的芳香。像《愚婦救夫》《死亡路上的自白》等報道，不僅有生動的人物對話，而且非常注重心理活動的刻畫，善于通過人物的內(nèi)心沖突和思想感情瞬息間的變化，來突顯人物的個性特征。而《帶血的郁金香》一文的文學性就尤其明顯，其表現(xiàn)手法并不是靜止地去描寫人物的心理，而是始終細致地描寫心理在外界影響下的嬗變過程，特別注意描寫人物各種復雜情感的交織和更替，思想情緒的瞬息變化，通過人物復雜的矛盾的心理全過程來反映人的變化和社會的沖突，頗有托爾斯泰“心靈辯證法”的況味。文章除了不斷借助細膩的心理描寫和精當?shù)木拔锩鑼懞嫱腥宋锏那榫w之外，在敘事方法上則采用了當事人自白和采訪人介紹相互穿插推進的技巧，帶有影視作品的蒙太奇效果。在這篇文章中，悲劇的反襯筆法也是別有韻味。一位前途無量的大學生先是患上了憂郁癥，后來休學調(diào)養(yǎng)好轉(zhuǎn)，再后來幸福地戀愛，并浪漫地接受了男友的求婚，靈肉互娛。就在未來似乎無限陽光之際，卻傳來了男友劈腿的傳聞，并在男友的漸行漸遠中得到了證實。在萬般挽留復合無望之時，在幸福誓言幻覺重現(xiàn)之時，這位被公認的“冷美人”掏出了罪惡的銳器，也把自己推向了罪惡的深淵，這該是何等的悲情！文中適時引用了叔本華和羅曼·羅蘭的格言，引用了當事人的四首情詩，更是增添了作品的藝術氛圍。聲情并茂的講述，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變幻迷離的畫面，無限遐想的空白，給我留下的感覺就是篇出色的小說，都忘記它是新聞作品了。正因為如此，作品具有了文學性的優(yōu)美弧度。

　　這部由三十篇新聞稿組成的三十多萬字的作品集，展現(xiàn)出一幕幕讓人或揪心或憤懣或迷惘或沉思的人間悲劇，圖文并茂，字字璣珠，不僅具有視覺的沖擊力，而且具有靈魂的震撼力，還具有藝術的感染力，應該說，作品擁有多維度的審美價值，體現(xiàn)了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魅力。這一切，大概都源于作者對生命固執(zhí)的仰望以及披荊斬棘的勇氣，源于作者對法律的真心敬畏以及真理的虔誠探求?！遁^量》就是這樣站在歷史的高度，通過表現(xiàn)人與社會的矛盾來表達訴求，以嚴厲的眼光來審視現(xiàn)實社會，在引發(fā)人們對社會、法律、人性思考的同時，激發(fā)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催人奮進。我想，這也許就是曹峰峻先生的創(chuàng)作初衷，也是文學的本來目的吧。

　　2017年5月5日于楚水　

　　作者簡介：唐應淦，60后人。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大眾文學學會會員，泰州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在《文藝報》《文學報》《江蘇作家》《江蘇文學》《蕪湖青年》《江蘇教育報》等報刊發(fā)表文學作品數(shù)十萬字，已出版長篇小說《只有影子剪不斷》、全國首部短信家書《父子拇指情》、散文集《密碼人生》。

用文學去講法的故事

——曹峰峻紀實文集《較量》短評

□汪 政

　　曹峰峻的《較量》是一部法制新聞的紀實作品集，在我眼里，它也是一部文學作品集。文學與實用類文字并沒有人們想象中區(qū)別那么大，古代許多文字都是實用的，但我們現(xiàn)在來看，都成了文學作品。就說現(xiàn)在，文學與新聞的區(qū)別就不在。大家應該注意到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就是“新聞的文學化與文學的新聞化”。新聞越來越好看了，可讀性越來越強了，許多文學表現(xiàn)的手法都在新聞作品里得到很好的應用，而語言則更加生動，新聞工作者也注意建立自己的風格與語言個性。而文學比以前更關注現(xiàn)實，現(xiàn)實生活中許多人物和事件一出來，文學立即就跟上去了，文學作品在主題和題材上很注意選擇那些大眾關心的，也就是說，作家們在創(chuàng)作中有意無意地有新聞的意識。

　　說峰峻的《較量》是文學作品，或者說有文學作品的屬性有在個方面。一是思想的深刻性。這些作品不滿足于一般的法制新聞報道，不滿足于一般的法律事件的回放和再現(xiàn)，而是向深處開發(fā)，追問事件背后的意義。文學不是庭審紀實，也不是法制新聞，法律事件結(jié)束的地方才是法治文學開始的地方。審判現(xiàn)場的再現(xiàn)、法律新聞與法制文學各有各的功能，它們承載了不同的使命，滿足了公眾對法律事件不同的接受期待。作為事后敘述與追問的法制文學，它要思考，而且思考的廣度與深度是不同于狹義的法律層面的，社會、時代、文化、人性，甚至偶然性的因素，都在它的思考范圍內(nèi)。所以，我們才在《較量》中看到那些超過了法律事件當時的意義，許多思考對當今的社會仍然具有價值。

　　其次，我覺得《較量》寫了人，甚至可以說塑造出了人物形象。文學就是人學，寫人，寫好人，寫出人的性格是文學的第一要義。你可以將《較量》中的人看成是法律人，法律生活的參與者，但你時時覺得他們是一群生動的文學人物。峰峻寫出了這些人的形象、語言、心理，許多手法都是文學作品中刻畫人物的常用的，比如細節(jié)。像馬向東夫妻告別時的場景，妻子抓下一把頭發(fā)，丈夫?qū)㈩^發(fā)藏在心口，這樣的細節(jié)寫出了真實的人，還原了真實的人，而原本美好深情的細節(jié)與十惡不赦的罪犯連在一起，震撼力就更大。

　　再次就是感情。文學藝術都是表現(xiàn)情感的，而法律常常要回避要克制情感，俗話說法不容情就是這個道理。但是當我們用文學的手法去反映法律事件時，情況就發(fā)生了變化。我覺得峰峻在敘述那些法律事件時是飽含情感的。有了情感，法律事件就不僅具有了法律意義，還有了感染意義，或者也可以這樣說，它使得這些事件在發(fā)揮意義上更有效了。有了情感，那些事件中的人物就血肉豐滿了，就變得具體生動了，他們不僅是法官，不僅是受害者，不僅是罪犯，他們都是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就在我們的身邊。情感拉近了距離，警醒作用就更大。情感是一種特殊的思考方式，一種評價方式，在敘述中，作者的情感感染著人們，引導著人們，在這種共鳴中，讀者獲得了心靈的感悟和凈化。

　　在法制健全的社會，人們應該也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參與法律生活。特別是對法律事件的深度表達一直是法制文明建設的重要渠道。而由于法制生活的特殊性，它又一直是文學的重要題材基地，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面說，法制書寫，包括法制文學，以及其他藝術形式在這個領域都大有可為。相信峰峻還會寫好的作品，而且，以峰峻文學功底和才情，即使《較量》中的作品，還可以再創(chuàng)作，深加工。

　　作者簡介：汪政，中國小說學會副會長，江蘇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書記處書記、黨組成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