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記憶
趙翼如
一個90后男孩,以少見的認真向我探詢:從前,你們那代人,初戀記憶是什么?
那年頭,感覺心里“有鬼”,多半落荒而逃。逃了,不見得“沒了”。
恰好接到詩人代薇的新作《落荒而逃的一定是愛情》,不由得會心一笑。
男孩讀罷笑不出來了:你們是水上搭橋,虛構(gòu)的九曲橋,還一步三回。我們一來二去跳下水,幾下就到了岸。一個是黑白老片,耐看,卻磨人;一個是槍戰(zhàn)大片,痛快,也少回味。
從前的味道,是文火慢慢燉出來的。如今快餐面一泡就開,可惜一煮就爛。
留白。留下說不出的東西是重要的。寫過《愛,是不能忘記的》的張潔,后來才發(fā)現(xiàn):愛,更宜遠遠看著。
本期《行者》多有閑筆。電視批評家李幸“閑沒休夠”,認同其“閑暇也是人生的一種作為”。
豁然發(fā)現(xiàn)……
文/周曉楓
國清寺里種植了許多花木,當(dāng)我們第二天夜訪時感受尤深。月色中,花開洶涌、錦簇滿枝、暗香浮動的庭院令人心曠神怡。僧行月下,蛙鳴漸起漸弱。之所以來此夜訪,是當(dāng)?shù)氐拇蟛抛訋臀覀兟?lián)系前去拜望住持方丈。
其實我很怕這種見面,怕被當(dāng)頭棒喝為“妖孽”,雖然知道大和尚必慈悲為懷,可難免惴惴。好在我的情緒很快緩解,甚至放松——出家人諱問出處,我卻魯莽問及法師,因為聽說他是臺州黃巖人,而我去年正好去過這個蜜橘之鄉(xiāng)。法師不答,笑而不言。我不懂佛教規(guī)矩,猜測之所以諱問出處——是否不再追憶前事,是為了讓出家人徹底斷去塵緣,從此了無掛礙?我常常好奇,那些出家人是如何獲得頓悟而絕念紅塵的。對于我們這樣的凡俗之輩來說,知道釋迦牟尼是古印度迦毗羅衛(wèi)國的王子,知道濟公是天臺縣永寧村人,不僅對他們的存在增加信賴,且“他們出自我們”的認同感更能讓人篤定追隨信仰所散發(fā)的光芒。
提到濟公,他就是天臺人。游本昌扮演的濟公形象傳播廣大,但我似乎能越過電視熒屏嗅到不潔而渾沌的體味,還有他努力維護的笑容,我并不喜歡。然而,對于對傳說中濟公的性格——他樂善好施,他喜歡以戲謔的方式懲惡,我覺得有趣。我們不知道這位和尚如何眠云悟月、生疑求智,如何革故鼎新、行俠修心;世間流傳的故事,大多是關(guān)于濟顛的破戒、不羈、醉步狂歌與神仙般的法力。參觀濟公洞時,看到一處崖壁滴水,據(jù)說為濟公飲水之用。并非導(dǎo)游的牽強附會,是我們自己的豁然發(fā)現(xiàn)……連續(xù)滴下來的水跡,竟然在巖壁上繪成一尊形神兼?zhèn)涞淖鹣瘛?/span>
天臺以“神宗道源”著稱,許多高僧曾在此修行。我們?nèi)トA頂森林公園瀏覽,看到門口小販售賣生姜一樣的東西,原來就是黃精。據(jù)說,高僧入住茅棚,打坐與冥思,如遇大雪封山,可挖掘黃精為食。不過華頂寺有粥飯供應(yīng),鳴鐘響起,僧人們披衲托缽、穿云破霧而來,日食一餐,然后獨自返回茅棚之中,繼續(xù)聆聽內(nèi)心的誦佛之聲。一個作家撰文,說華頂寺有苦行頭陀,名為“拜月僧”,敲打木魚、口念經(jīng)文,數(shù)小時邊走邊跪拜,直到月暗;有時一晚上要拜數(shù)小時,甚至徹夜不眠,拜至天亮。我未眼見,不知拜月僧的近況,但他們的行為所傳遞的神秘與美感,烙寫于我的記憶。
也是在華亭,我們見識成片成林的珊瑚杜鵑。還未到花期,濃霧彌散,隱現(xiàn)著無根無葉的拳曲枝干,所謂虬枝絨干,風(fēng)格怪誕,效果詭異。我想,這艷麗無比的花朵,反而比溫順枝條的綻開更迷人。我不能解釋為何震撼于此種狷介之美——是否,使我震撼的并非是美,而是不受審美約束的野性的自由?拐過彎兒,地上異動,我遇到一只癩蛤蟆,它開闊的口諱莫如深,以中世紀騎士般古老而極富尊嚴的步伐緩慢移動,漸漸,進入堆疊葉片的叢林與迷霧之中。
臺州適合隱修,無論是高僧還是寫作者;臺州可以供養(yǎng)萬物,無論是自由的花還是散漫的蛙。沒有什么在這里不被仁慈地喂養(yǎng),我在明巖洞天看到崖壁高處的縫隙里,棲居著整群的蝙蝠——它們在正午的光線里匿藏,裹緊寬闊的衣袍。難怪寒山子擇此而居,并活到百歲高齡,成為頗具神話色彩的唐代白話詩人。
寒山子曾經(jīng)的隱居之處,如今山還是山,水還是水,河邊還是磨刀的老者、浣洗衣裳的女人和或頑皮或發(fā)呆的孩子。我們乘船游寒山湖,湖水泛起魚鱗紋,從某個角度的光線來看,行船匯攏的水波形成一道隱約龍脊。
我蹲俯船頭,脖頸也垂下去……水汽,清涼如禪。涌起的浪在船頭破碎,水流在船兩側(cè)漾開……漸漸地,就感覺波浪真的流過自己的肩胛和脊骨,我正由此變成隱修在寒山湖里的一尾青魚。
落荒而逃的一定是愛情
文/代薇
夜晚的客廳燈火通明,美輪美奐的音樂,奢侈精致的餐具,豪華瑰麗的住宅,鏡頭不斷地搖動,淡入、淡出,紳士和淑女們一樣的衣著光鮮,風(fēng)度翩翩,流光飛舞。這是最后的晚餐,男女主人公都心知肚明,今霄一別,便是永訣,從此不再相干。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男主角紐蘭特起身為即將離去的女主角艾倫披上外套。他優(yōu)雅從容,但他的手卻在發(fā)抖,他為她披衣的動作看上去更像是給她的一個最后的擁抱,他甚至來不及開口說話,她已經(jīng)上了馬車。就這樣,他目送著她轉(zhuǎn)身離去。馬車載著她,漸漸駛出他的視線,駛出他的生命。而她,終究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這是一部因遺憾而偉大的電影。一段發(fā)生在十九世紀末美國上流社會的三角戀,我說的是《純真年代》。片中的男主人公紐蘭特愛上了未婚妻湄的表姐——一個已婚的婦人艾倫,這愛情來得如此突然卻又好像本該如此。但在當(dāng)時的上流社會,離婚是不被允許的,他們的愛情被當(dāng)成是上流社會最大的一個丑聞,受到所有人的詛咒,各方的阻力也隨之而來。無奈之下男女主人公在短暫的交集之后回歸各自的人生軌道,告別了屬于他們的純真年代。從此一生不再相見。
當(dāng)愛情與世俗的現(xiàn)實生活狹路相逢時,落荒而逃的一定是愛情。
想起他們在波士頓的一次單獨會面中,他對她說:“你讓我首度見識到真實的幸福,又要我回去虛偽度日,沒有人能承受這種苦。”她平靜地回答:“我正在承受?!?/span>
艾倫最后的選擇是離開,回到歐洲。她說:“只有放棄你,我才能愛你?!彼鸭~蘭特完整地還給了那個叫湄的女人,那個水月般美好的女人在影片中幾乎就是一個虛幻的符號。
紐蘭特和湄結(jié)婚多年以后,在書房里有一個耐人尋味的鏡頭,紐蘭特久久地注視著美貌嫻靜的妻子,心里卻殘忍地想:她可以死掉……她可以死掉……
這當(dāng)然是導(dǎo)演的一廂情愿了,愛情是一個時間名詞,我更愿意相信紐蘭特和湄后來的生活是平靜幸福的。試想生活中哪來那么多“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情感?即便是遇上了,凡俗的生活又怎能經(jīng)得起那種上天入地的折騰?不管泰坦尼克號最終沉沒與否,露絲和杰克都不可能白頭偕老,他們的愛情只存在于特定的一段時間、特定的一個地點。就像艾倫和紐蘭特,那種如車禍般撞向彼此的愛情,到頭來注定只是一堆殘骸。任何善意的縱容都有可能是自作聰明的火上澆油。杜拉斯說:“世界上沒有一次戀愛能代替愛情?!倍覀兺选皭矍椤碑?dāng)成“戀愛”了。
扮演紐蘭特的演員是大名鼎鼎的丹尼爾·劉易斯,他生于英國倫敦,父親是英國王室冊封的愛蘭爾桂冠詩人塞西爾·戴·路易斯。之前看過他主演的《看得見風(fēng)景的房間》和《布拉格之戀》兩部電影,感覺都不及這一部印象深刻。他英俊,一頭黑發(fā),還有淺藍色略帶憂傷的眼神。他在片中的優(yōu)雅與浮華以及對那種異化情感的精妙把握,都達到了令人震驚的程度。這部電影拍攝時,生活中的丹尼爾正與法國影壇女神伊莎貝拉·阿佳妮(主演過《羅丹和她的情人》)墜入愛河,他們于次年分手,分手的原因是丹尼爾拒絕成為他們倆共同孩子的父親。他在阿佳妮分娩前夕不辭而別,并躲了起來。當(dāng)記者在海邊找到他時,他沖著記者大聲喊叫:“誰也不能強迫我當(dāng)父親!”
影片中最經(jīng)典的場景來自紐蘭特內(nèi)心的一個賭注:黃昏,金色的海面,艾倫遠遠站在棧橋上,背朝著他,他在心里決定——如果那個帆船駛過燈塔時,她回過頭來,他就決定走向她,但她沒有回頭。這時,泛著金光的海面又一次宿命般地成為茫茫一片的曾經(jīng)滄海。
電影里紐蘭特和艾倫的愛情如煙花般孤寂落寞,在天空中一閃而過,然后只剩下那片記憶里的姹紫嫣紅和深得看不到底的天空;生活中丹尼爾和阿佳妮之間的愛情故事該發(fā)生的都已發(fā)生,但卻如同一切都未發(fā)生過一樣,生活的水面依舊平靜無波。后來丹尼爾與美國劇作家阿瑟·米勒的女兒麗貝卡·米勒結(jié)婚,分別生下兩個兒子。這個不愿成為父親的人,一下有了三個孩子。
有句話是怎么說來著的,電影才是原創(chuàng),而生活都是模仿。
傷感的足球桑巴
文/趙剛
這是令人傷感的一夜,被稱為“史上最差”一屆的巴西隊7月9日凌晨被“德國戰(zhàn)車”碾碎。
巴西隊一直享有藝術(shù)足球的美譽,史上出現(xiàn)過加林查、貝利、濟科等一大批天才球員,他們在球場上猶如桑巴舞一般華麗的腳法、眼花繚亂的過人、出人意料的穿插、匪夷所思的傳接,讓觀眾如置身夢境般如癡如醉。在展現(xiàn)藝術(shù)足球的同時,順便五次將世界杯攬入懷中,巴西由此成為唯一一支五次奪得世界杯冠軍的球隊,可今天的這支巴西隊幾乎完全顛覆了自己,球場上的他們木訥、遲鈍,90分鐘的時間里,他們好像都在干著刻舟求劍的工作;脫下隊服,他們可以是除了巴西隊之外的任何一支三流球隊,甚至可以是“中國隊”。7月9日凌晨,這支貌似中國隊的巴西隊被德國隊灌了個7:1。創(chuàng)造了巴西國家隊最為恥辱的一項紀錄。反觀德國隊,他們沒有如梅西、C羅那樣的天才球星,德意志民族的理性和整體性將場上的十一個人有效地結(jié)構(gòu)成了一輛效率卓著的戰(zhàn)車,隆隆駛過后7次洞穿巴西隊的防線。
賽后整個世界震驚之余都在問著同一個問題:巴西隊怎么了?
其實巴西國內(nèi)對這支國家隊早有詬病,認為這支球隊的打法過于簡單、粗糙,完全的實用主義。但主教練斯科拉里不為所動,尤其是這支隊伍奪得2013年聯(lián)合會杯冠軍后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足球理念,只要利益不要藝術(shù)。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斯科拉里已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市儈之徒,他已經(jīng)忘了“藝術(shù)”是巴西足球的靈魂,而世俗和功利是藝術(shù)最大的天敵,如果為了一點現(xiàn)實的利益而舍棄靈魂,結(jié)果一定是災(zāi)難性的,7:1,這就是上帝對他和這支球隊的最大懲罰。
https://kb.dsqq.cn/html/2014-07/14/node_210.htm